第五百四十六章十大罪

在薛向的建议下,王安石用从内藏库中得到发运费里,忍痛拨出六十万贯,换取了解池四通商号的两成股份。

然后四通商号反手便将六十万贯全部投入到郑州工业基地。

有了这笔资金的注入,苏油立刻跟高国舅的商州胄案订购了一大批高硬度合金钢的各种刀头,各项工程开始加快进度。

在苏油的计划单里,矿冶司负责新型炼钢高炉研发,力争达到一炉五万斤的产能。

火器司除了研制生产已经定型的几款枪械和火炮,重点在液压制退器和炮用瞄准器的攻关项目上,力争在没有软橡胶的情况下,仅靠黄铜密封圈和杜仲橡胶,完成制退器的设计定型。

炸药司,继续研究颗粒成分,大小,与爆炸效能的关系,同时还要研究炸药的保管,存放,运输诸多疑难,还要继续高性能炸药的研究,铜壳子弹的研究,以及炸药包,爆破筒等武器的设计。

运输司主要是车船,要研究出更加坚固耐用的车架,尝试战车研发以及各种船型试验,船载武器平台设计定型。

食品司,主要负责军粮的研发,其中重要的食品就是结构营养均衡的炒面,压缩饼干,还有最重要的——水果与肉类罐头。

医药司,重点将天师府和大相国寺诸多验方配置成成药的丸散膏丹,此外还有各种医疗器械,金创科器械,麻醉剂的研发工作。

为了保证将士们的生命安全,四项科目列为重中之重——青蒿素的批量生产,青霉素的实验室制备,更高倍率显微镜的研发,乙醚在麻醉上的功用剂量研究。

杂事司,新型缝纫机,钉皮机,拉丝机的研发工作都是他们的事儿,同时要满足军工被服,甲胄弓矢等日常生产。

这个司的重点项目引起了极大的争议,但是苏油最后硬着头皮拍板——铁丝网,这玩意儿难度又不大,不允许反对!

陈昭明对天体运行规律理解非常深刻,苏油交给他三门学问——工程图学、工程力学、机械原理及设计。

石富在自己的帮助下,要完成两门教材——工程材料及其成型基础、机械制造技术基础。

苏油可没有张方平那种过目不忘的本事儿,每天就是背着书包各司乱窜,听取意见,困难,督促进度,指导解决方案。

吃过晚饭,还要给轮休的工匠们安排夜校课程。

为了维持军器监的收支平衡,苏油还不得不抽调部分人手,进行产品质量管理,替军方生产六十文一支的弩箭,一贯半一把的鹤胫弩,以及人马使用的皮具,冲压水壶,板甲,头盔。

吴充在拿到苏油送去的缝纫机制作出来的标称军服后,对价格和质量大为满意,替河北诸军订购了五万套冬装,同时提请中书,请求更换上四军装备。

这个纯属狮子大开口,王安石当然不同意,开什么玩笑,捧日和神卫那可是骑军,人甲一副三十贯,马甲一副四十贯,光铠甲两支队伍一万八千人那就是一百多万贯!等于黄河又决了一次!

最后官司打到御前,赵顼只好答应将天武步军九千人的装备进行更换,这还不包括武器,其余的,等到有钱了再说。

不说枢密院的如意算盘敲得王安石肝儿疼,大宋奇葩的军制,却让苏油钻了个大空子。

大宋军制守内虚外,如今遇到王韶种谔郭逵在陕西,王光祖周永清在河北,都是急需大量军器的主。

一边要攻略青唐横山,一边要巩固河北新防线,这就遭遇到了青黄不接。

听到天武军要换装备,两处各自开闹,均上报枢密,请许自制装备。

陕西说动了韩琦出马,王安石和吴充都不敢不给这个面子,结果项目转眼就掉进了苏油的口袋里。

如此在各方帮衬下,军器监总算满足了今年的预算平衡。

苏油在郑州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四月朝会开始了。

宰相缺席。

故事,两制差除,必宰相当笔。

前段时间富弼因病在告,曾公亮又出使,中书只有王安石值班。

因此王安石将郑獬几人出外,没有经过富弼签署,还引来如此大非议,这让富弼很生气,干脆不任中书,继续称疾卧家。

司马光从迩英阁出来,前往资善堂,见到吕诲,便与他同路。

两人都是老台谏了,司马光便悄悄问吕诲:“今日请对,欲言何事?”

吕诲拍拍自己袖子:“此中弹文,乃新参也。”

司马光愕然停步,又连忙赶上吕诲的步伐:“众人皆谓安石主政,朝廷得人,你为何要弹劾他?”

吕诲大为不然:“怎么连君实你也这样说?安石虽有时名,却好执偏见,不通物情,轻信奸回,喜人佞己。”

“听其言则美,施于用则疏。若在侍从,犹或可容;置之宰辅,天下必受其祸!”

司马光劝道:“如今尚未有显迹,为何不留待它日?”

吕诲摇头:“陛下新嗣位,富于春秋,所与朝夕谋议者,二三大臣而已。”

“苟非其人,将败国事。此乃腹心之疾,治之唯恐不逮,岂可留待他日?!”

司马光哑了,今天,要出大事!

果然,赵顼刚刚坐定,吕诲便出列:“臣,御史中丞吕诲,弹劾新任参知政事王安石十大罪!”

轰!朝堂顿时炸了,台谏这么久不发声,果然憋了个大招!

赵顼明显没有料到这种情况,他今天是来听取王安石关于《均输法》条例修改情况的,一时间没有任何准备。

无论如何,台谏弹劾宰执,宰执必须避位。

如今富弼告病,曾公亮不在,王安石再一待罪,中书没人了!

其实有人,还有个赵老头。

不过如今朝中流行“生、老、病、死、苦”这一说法。

中书里边,王安石虎虎有生气,曾公亮屡请老,富弼称病不视事,唐介已死,赵拚力不胜,遇一事变更,不等他发言,底下人就全部搞好,只给他一个签字的机会,完全被架空,苦不堪言。

赵顼脸色铁青:“十大罪,还真是难为中丞了……”

吕诲从袖中取出弹章,恭恭敬敬奉上:“臣据台谏之位,今见中书举措失当,不可不纠劾。”

“十罪何难,难的是陛下能听从谏议,方为朝廷之福,国家之幸。”

赵顼不由得出言讥刺:“听你的就是虚怀纳谏,不听你的,就朝廷无福,国家无幸了?”

王安石是第一次遭受正式弹劾,如今诸事还未开始,弹劾就已经来了,不由得怒火中烧,不过还是要按照制度,避位待参,于是取下幞头:“陛下,且听吕御史如何说。”

吕诲展开弹章:“王安石,外示朴野,中藏巧诈,骄蹇慢上,阴贼害物!”

“臣,略举十事——安石向在嘉佑中举驳公事不当,御史台累移文催促入谢,倨傲不从,迄英庙朝,不修臣节。慢上无礼,一也。”

“安石任小官,每一迁转,逊避不已;自为翰林学士,不闻固辞。先帝临朝,则有山林独往之思;陛下即位,乃有金銮侍从之乐。何慢于前而恭于后?好名欲进,二也。”

“安石侍迩英,乃欲坐而讲说,将屈万乘之重,自取师氏之尊,不识上下之仪,君臣之分。要君取名,三也。”

前两件都太久远了,这事情却是王安石自找的。

他当了翰林学士,给赵顼讲学,提出赵顼应该向学生那样,请授课人坐着讲,此事引发了几位侍讲的争议。

第二天王安石给赵顼讲课,赵顼说学士那你就坐着讲吧,王安石因为大家都不坐,也不敢坐了,白白让吕诲的弹劾内容多了一条。

就听吕诲继续朗诵:“安石自居政府,事无大小,与同列异议。或因奏对,留身进说,多乞御批自中而下,是则掠美于己,非则敛怨于君。用情罔公,四也。”

这就是说他与赵顼关系密切,自己在同僚间搞不定的事情,就去找赵顼作为皇帝意见,通过中旨批下来。

这种做法,在宋朝是非常毁伤名声的。